元衍面上并无异色,似乎早知会有人来。他握剑行至门前,低声问:“何人?”来人反问,“可是二郎?”元衍不答,一手握剑,单手开了门。门前站立一人,身量高,脊背宽阔,此刻躬着腰,面目便隐没在黑暗里,不可探查。“我家大人邀二郎前去一叙。”元衍越门而出,反手将门合上,“烦请带路。”这人将元衍带至客舍一房间前,开了门,“我家大人在内,二郎请。”房内只有一盏如豆灯火,不过聊胜于无,一文士模样装扮的男子见元衍入内,忙迎上来,笑道:“我当时没瞧真切,只觉得像是二郎,想不到竟真是!”元衍拱手向这人行礼,“董公。”“二郎何必多礼?”董弘将元衍扶起,一脸欣慰笑意,“想不到竟在此地遇见二郎,郡公近来如何?”元衍亦笑,“我是个闲人,又闲不住,四处周游混日子罢了,家父尚康健,只见不得我这副不上进的模样,我离了家,他还少些气。”元衍与董弘寒暄数句,才问董公怎在此地。董弘拉住元衍手臂,将他往案前引,“二郎先请坐,待我详细说与二郎听。”元衍复拱手,“洗耳恭听。”二人坐罢,董弘为元衍斟茶,推至元衍身前,请道:“逆旅之中,实难有好物招待二郎,这茶是我随行带在身上的,乃是定州特产,还可见人,望二郎不嫌鄙陋。”元衍举杯轻呷一口,赞道:“好茶。”又说,“定州偏远,本荒凉之地,民生凋敝,定州百姓如今能安居乐业,全是仰仗大人之故。”董弘闻言,忙摆手道:“二郎言过其实,天下承平,尽是天恩浩荡,吾不敢贪功。”元衍低头饮茶,但笑不语。董弘忽地叹气。“董公何故叹息?”董弘捋髯长叹,“定州虽荒凉了些,但到底是太平之地。”元衍搁下茶杯,笑说:“董公此言差矣,有太尉在,我大魏天下哪有不太平的地方?”董弘摇头苦笑,“是啊,太尉战无不胜,有太尉在一日,天下就有一日的太平。”元衍低头,虽带笑,眸却如寒星,摇漾烛火下明灭不定。“对了,董公还未告知在此地的因由呢。”董弘苦笑更甚,“我取道此地,是要前往上京。”“上京?”元衍皱起眉,“如今还不是述职之期,大人何故前往上京。”董弘举手遥祝,“陛下秘召,不得不往。”元衍转着手中茶杯,“陛下秘召?想来是太子之意。”董弘长嗟,“我已老朽之身,既无心也无力啊。”元衍轻笑,“太子这些年也是处境艰难。”董弘起身,背手于案前踱步,叹息不绝。元衍忽地道,“如今天下,一时竟不知是姓孟还是姓杨了,叫人惶惑。”董弘大急,“二郎!怎可胡言乱语!”元衍却置之一笑,“董公何惧?”董弘已面红耳赤,“此言倘若给有心之人听去,就算是二郎你,只怕也难以善了啊!”“只讲给大人听罢了。”元衍抬头看向董弘,面色正肃,“董公既前往上京,不知是何打算?”董弘又坐回去,为自己斟了杯茶,叹道:“方才我已说了,是无心也无力啊。”“若是无心也无力,不过是秘召,谕旨未出,董公尽可推辞不受,此太子之意,陛下不会追究。”董弘隔窗远望,长太息道:“可真若如此,我魂归地府前,又如何能闭得上眼?”元衍闻言举杯,“正是有董公这般的人在,我大魏方能国祚绵长,此刻我以茶代酒,敬董公一杯。”董弘只是长叹。“董公不必叹息,此番再入京,大人必能大展经纶,一偿昔日所愿。”“但愿如二郎所言。”董弘自斟茶,片刻后问元衍道:“二郎头角峥嵘,年少风流羡煞旁人,只是你四处周游,身边竟还带着美姬吗?”提到湛君,元衍带了些笑意,“我虽不成器,却也不至胡闹至此,此女是我偶然见之,确实珍爱非常,一时撒不开手,便随身带着,待来日要她同我一道回西原去。”“哦?原是如此。”董弘复又抚须,眉头纠结在一起,目光闪烁不定,又问:“那不知此女姓甚名谁,居于何处,家中还有何人?”此问有些越界,但元衍还是依实答了,“她是个孤女,由她父母旧友抚养长大,许是没什么家人了。”“那她可是姓云?”董弘语气颇为急切,他自己也觉失态,忙收敛了情绪,不再外泄。只是为时已晚,元衍似笑非笑,“她就是姓云,大人怎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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